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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吗?:重构你的家庭亲密关系

更新时间: 2024-12-24 21:46

我不应该被如此对待我不应该被如此对待某种意义上,越能展现出不幸的人,就越有力量。

关于霸凌事件的讨论,最让人欣慰的一点,就是很多曾经有过类似遭遇的人站出来发声。有的人说,我活了几十年,从来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。直到今天,才觉得可以说出来了。这是他们的成长,也反映了风气的进步。

一个没有纷争伤害的社会,当然是理想世界。但是,如果不可避免地还是会被伤害,而受害者不需要过了几十年才敢讲出来,而是在事件发生当时,就知道自己受委屈了,立刻找人求助,向人倾吐,这也是一种进步。

最起码,受害者知道“我不应该被如此对待”。

这是最近想到的一个角度。

由于职业的原因,我常年打交道的都是各种不如意的人。他们的生活充满了各种的烦恼与不幸。从一个角度来看,这些人相信自己是低人一等的“弱者”。但是换一个角度,一个人把自己的不幸讲出来,多少也证明了他的底气和信心。能看见自己的“不幸”,意味着他们对生活是充满更高期望的。

我总是问他们:“你们是怎么想到来做心理咨询的呢?”

他们的回答五花八门,但核心都包含了一个意思,就是他们意识到,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,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不光是意识到这一点,有的人说,他们已经忍受了许多年,但几乎没有改变的念头,是因为他们并不相信那是可以改变的——他们带着痛苦来求助,说明他们终于攒足了挑战痛苦的勇气。

看到这一点,会让人在同情之余感到振奋。我再问他们:“是什么让你在最近有了这种勇气呢?”他们会告诉我,他们终于开始相信,一切可以变得更好。某一些事情让他们获得了力量,他们开始允许自己设想更好的可能性。

在农村,我曾经为一些处于底层的人提供过福利性质的咨询服务。但这些人反而坐立不安,找不到想谈的主题。某种意义上,真正不幸的人感知不到自己是“不幸”的。生活不就该是这样吗,有什么可抱怨的呢——抱怨,说明他清楚更好的生活是什么样。我认识一个山西人,他说:“在我家,空气乌黑乌黑的,我们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。这几年,才知道原来那就是雾霾啊!”

面对苦难,承认苦难,是走出苦难的第一步。

孩子被打了,是一个悲剧。被打了之后能够向父母哭诉,是不幸中的万幸。凭这一点,说明孩子心中清楚自己不应该受气,而且相信父母可以为自己撑腰。有的父母一听说孩子被欺负,第一反应就是:“你怎么这么懦弱?给我打回去!”久而久之,孩子不会再向他们求助。有的父母说:“哭个屁,哭能解决问题吗?”孩子就不会再哭。能让孩子哭出来,是父母送给孩子的礼物。

某种意义上,越能展现出不幸的人,就越有力量。

哭诉的声音,听起来很弱势,人人都心疼。但弱不是绝对的。老子就提出过,柔弱胜刚强。一旦呈现出弱势,天平就开始倾斜。公众听到哭声,知道世间有了不平;父母听到哭声,心疼孩子受到了委屈,要求施害者付出代价。要求得不到满足,于是掀起舆论风暴,反而吓得打人的孩子一时不敢出门。

这是以弱胜强的例子。在这种情况下,弱是另一种“强”。

逢人就抱怨自己被欺负的人,我们常常不易觉察其强势的一面。有的老太太到处说,在家被儿媳妇欺负,“你看,被她气出了一身病”。外人都同情地叹息,帮着一起讨伐儿媳。殊不知就在这一刻,强弱之势已经逆转。

在做家庭治疗的时候,有时会听到老人的抱怨。每天含辛茹苦、任劳任怨,儿子、媳妇还不领情。我对老人说:“这对您真是太不公平了。”

“算了,”老人擦着眼泪,“说了也没什么用。”

她的儿子、媳妇闷闷地坐在旁边,尤其是媳妇,脸色铁青。

“也许您会想,以后不要对他们这么好了。”

“那倒不会,不管儿女孝不孝顺,我毕竟是他们的母亲。”老人叹气。

“您设想一下,如果您不对他们这么好,会怎么样?”

“那他们就等着吧,下班回家都吃不上一口热的。”

儿子、媳妇想说话,被我阻止了。

“所以您有办法让他们尝到苦果。那您呢?”

“我?”老人说,“我轻松得很。大不了回老家,还不用这么累。”

儿媳妇几乎忍无可忍了,我知道她想抱怨的是什么。我对老人说:“所以您是有办法让自己不受伤害的,但是您选择了更伟大的一种方式。”

“是这样。”老人的腰板挺直了几分。

她以为自己是一个受害者,直到她意识到,满把的权利都在自己手里。

小孩子也是一样。

他们常常抱怨大人对自己不好,但是抱怨本身就是他们有力量的证明。

我女儿就常常感到委屈:“每天睡觉,都要被你吼!”

她半夜还在床上蹦来蹦去,我忍无可忍的时候,就会动用父亲的权威。

我问她:“你知道为什么每天爸爸都会吼吗?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爸爸吼了,你也不听啊。”

她吐了吐舌头,笑了:“那倒是。”

江湖规律,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弱和强。弱势一方,往往隐含另一面的强势。只要他能抱怨自己的委屈,就说明他相信人世间还可以更美好,自己有权抗争。今天你打败了我,明天我就以另一种方式找回场子。孩子间的冲突多数属于这种,你打了我,我去告诉老师,求助家长。这种冲突是正常的冲突,虽然也会伤人,但不足以称为“霸凌”。真正被霸凌的孩子,已经相信被损害是常态。不哭,也不怨,默默地把它作为生命的底色承接下来。这才是更大的麻烦。

想明白这一点之后,再听到哭声,就会多一层感受。虽然也同情对方遭遇的不幸,但总算知道这个人对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彻底绝望。

我有时很羡慕那些能哭出来的人。允许自己感到伤心,未尝不是一种福气。人在受到突如其来的伤害时,伤口是没有感觉的,等开始感觉到疼了,说明已经从最痛的时刻缓过来了。然后才能伤心,才能哭,才能找人求助。

哭是一种奇妙的本领,它代表对痛苦的正面认识。既有对美好事物的缅怀,也隐含着对未来的期待。一个人在痛哭的时候,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争取一次喘息,固然痛苦,但他消化完痛苦的味道,就可以继续上路——有时候旁人会无谓地卷入。一听到哭的声音,就难以自拔,感到苦难深重,恨不能立刻施以援手。殊不知我们的这种冲动,本身就证明了哭声是有力的资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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