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童子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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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月光狡黠的夜晚,我静静的坐在院子正中的那把太师椅上,心情异常复杂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母亲。
她一边烧着纸钱元宝,一边振振有词的低声嘀咕着:春秋甲寅子,冬夏卯未辰,金木乙卯未,水火庚辛壬,土命逢辰巳,童子定为真。
我听不懂那些话的意思,但却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能够保我平安,起码,母亲是这样告诉我的。
在我的印象里,每逢初一十五,每逢生日,我就会被要求坐在院中的太师椅上,不管那天是否刮风下雨。
子跪母天经地义,母跪子天理不容。我一次次的奉劝母亲放弃这莫名其妙的仪式,但换来的却是无尽的责备。
记得有一次,我违背了母亲的意愿,坚持不再参加这种仪式,结果母亲气的病倒了,而我也莫名得了急性肺炎,差点丢了性命。
母亲带病守在我的身边,三天三夜没有合眼,甚至滴水未进。
在我醒来睁开双眼,看到满脸憔悴双眼通红的母亲时,心都碎了。我哭的稀里哗啦死去活来,母亲也同样声泪俱下。
那天,我答应母亲,以后一定不再任性,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会好好配合她完成这种仪式。
……
母亲烧完一堆元宝纸钱后有些艰难的站起身,轻轻捶打着由于长时间跪着而有些发麻的腿。
我想要过去扶住母亲,却被母亲的一个眼神制止。
我知道,我不能离开太师椅,仪式还没有结束。
母亲还要到屋子里面给观音灵感玉上香,再烧上一叠颜色各异的纸人,接着取出观音灵感玉下面的那枚开元铜钱,抹上厚厚一层朱砂。
片刻之后,母亲才重新回到院子里面。她的手中竟然还拿着那块从来都不允许我触碰的观音灵感玉。
我有些疑惑,下意识询问了起来:“妈,您拿那块玉干嘛?您不是告诉我这块玉不能动,而且更不能拿到屋外吗?”
母亲走到我的身边,将观音灵感玉递到了我的手上。
“唉……我能做的全都做了,接下来就要看你的造化了。”母亲深深叹了口气,眼神之中尽是担忧之色。
我更加疑惑,想要开口却被母亲制止。
她似乎明白我想要问的问题,顾自讲述了起来。
……
在我出生的时候,狂风暴雨,雷电交加。村里的产婆以雨太大不宜出门为由拒绝接生,让我父亲另想它法。
父亲哪有什么办法,只好冒着暴雨跑了几里地到隔壁村子碰运气,最终在几乎付出了全部家当的许诺下,产婆才被不情愿的请到家中。
(后来我才知道,以产婆看来,产子是血光之灾,属大凶。若是好天气阳气重倒也就没什么,但若遇到阴气重的阴雨天气,尤其是这雷电交加的暴雨夜,则有可能引火烧身。
轻则霉运缠身,重则引发意外丢了性命。)
接生还算顺利,大概一个半小时左右,我呱呱落地。
就在产婆准备把我抱向母亲的时候,一道天雷不偏不倚的在院子里面炸响,劈断了院中那棵比我父亲年龄还大的老槐树。
熊熊大火冲天而起,照亮了整个院落,与倾盆的暴雨僵持了起来。
父亲失神的望着大火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巨大的惊雷声吓的产婆两腿一软,手上一个哆嗦就把我掉在了混杂着血水的水盆之中,嚎啕大哭的我顿时没了声息。
产婆吓坏了,赶忙将我从水盆里捞出,探了探鼻息,脸色瞬间变的煞白。怔了怔神,一把把我丢在了母亲身旁,连句话也不说就慌忙夺门而出。
父亲见产婆出来,慌忙迎了过来。但当他看到产婆的脸色时,心中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。
产婆没多说话,只是留下一句死胎,我不收你钱之后便钻入了暴雨之中,连雨伞都忘了拿。
父亲怔住了,许久才回过神。他慌忙冲到房间里,抱起了已经没了呼吸的我嚎啕大哭。
刚生产完的母亲身心俱惫,在得知我没了呼吸的噩耗之后,哀从心生,昏死了过去。
家中的气氛由喜转悲,悲戚的嚎哭声似乎掩盖了屋外的一切声音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悲愤欲绝的父亲深深望了我一眼,将我轻轻放在床上。
用力擦了擦已经哭的通红的双眼,大步朝着屋门走去。
门外,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双手背在身后,面带微笑的站在那里。见父亲从屋里出来,往前迎了一步。
道士不等父亲开口,开门见山的说孩子还有救,只不过就算救过来也是苦命人,但只要按照他的吩咐,活到十八岁没有问题。
十八岁之后只能看孩子的造化了。造化好,活到老,造化不好,那就只能挂在墙上了。
父亲一听我还有救,心中一喜,也顾不得去考虑眼前的道士究竟是什么人,究竟是怎么进到院子里面的,慌忙把道士请到了屋内。
道士也不避讳,也不管里面是不是还躺着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产妇,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。
父亲见道士进屋,就慌忙去抱我。但道士却拦住了父亲,让父亲稍安勿躁。
他则是慢条斯理从怀中摸出一个八卦罗盘,举着罗盘在屋子里转了起来。
父亲心里焦急,但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打断,只好来回踱着步,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内心中的不安。
大半个小时后,道士停下脚步,嘴里低声的嘀咕着就是这里。也不知道是在跟父亲说话还是纯粹的自言自语。
听到道士说话,父亲慌忙凑了过去。
道士用脚尖点了点地,吩咐父亲找六十四块青砖,在他脚点的地方砌个石台。说完之后就收起罗盘,顾自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,闭目养神。
关乎我的小命,父亲哪里还敢怠慢,冒着大雨出门寻找青砖去了。无奈的是,父亲并没有找到青砖,最后实在没有办法,把院墙拆了一截才凑齐这六十四块青砖。
农村人基本上什么活都能干点,砌个石台更算不上什么大活,约莫个把小时,一个八边形的石台就砌好了,这也是父亲按照道士吩咐的样子砌的。
对于父亲砌的石台,道士非常满意。他站在石台前端详了片刻,也不管石台是否还有水渍,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大张黄纸铺在了上面。
紧接着又从衣袖里取出一枚红色的古币,放在了黄纸正中央的位置。
随后道士吩咐我父亲把我抱过去,用一根银针在我的中指上扎了一下,挤出一滴鲜血滴在了古币上面。
在鲜血滴到古币上的一刹那,已被石台上残留水分完全浸透的黄纸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红色。
当黄纸完全变成红色时,那枚红色的古币露出了原有的黄铜色,就连上面开元通宝四个字也变的清晰可见。
父亲暗自称奇,却又不敢出声,只是默默的将眼前的道士视为天人。
道士观察了片刻之后,又从另外一个衣袖里面取出一块巴掌大的圆形玉佩,压在了开元铜钱上面。
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,玉佩压住开元铜钱后,居然开始微微抖动了起来。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想要将玉佩从铜钱上挪走一般。
道士看着这一幕,眉头微微皱了起来。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道黄符,夹在了食指与中指之间,口中念念有词的嘀咕着一些连我父亲也听不懂的话。
一边嘀咕着,一边绕着石台转起了圈。
一共转了九圈道士才停下脚步,口中大喝一声:敕!猛然将手中的黄符拍到了圆形玉佩上面。
噗……
一个轻微的响声传出,那张被道士拍在玉佩上的黄符凭空而然,完全没有任何征兆。
道士缓缓松开按在黄符上的手,静静的看着黄符燃烧。
说来也是奇怪,黄符烧成灰烬的时候,微微抖动的玉佩重新恢复了平静,仿若一直静放在上面似的。
就在这个时候,父亲怀抱中的我突然放声大哭。
活了!活了!活了!
父亲喜极而泣,举起我大声呼喊着。
道士则默默站在一旁,直到父亲的情绪稍稍缓和一些之后才吩咐了一些事情。
首先,把被雷劈中的老槐树做成一把太师椅放在院子正中,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得挪动。
第二,每逢初一十五,孩子生辰的夜晚,要让孩子正坐太师椅,对其跪拜焚烧纸钱元宝,口念法决;到屋内焚香祭拜观音灵感玉,焚烧七色替身纸人,为开元铜钱上加持朱砂,前提孩子不能在场。
第三,观音灵感玉在孩子满十八岁之前不可挪出屋子分毫。
第四,孩子在满十八岁之后必须独自离家,同时贴身保管观音灵感玉,并且不得与亲人相见,否则必定家破人亡。
父亲一一记下,同时又询问起我十八岁之后该如何去做。道士摇了摇头,依然说了刚进门的那番话,一切全靠造化。
交代完事情之后,道士不管不顾的快步走出屋门,一边走着还一边嘟囔着:童子命,童子命,又是一个童子命啊。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啊。
等父亲反应过来的时候,道士已经出了屋门。别说问那道士姓甚名谁,就连感谢的话父亲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声。
父亲慌忙抱着我追过去,想要好好感谢一下那道士,可是,院中哪里还有那道士的影子。
父亲跪在地上,朝着雨幕三拜九叩,而经历了死而复生的我,犹如上天恩赐,所以,那天父亲为我取了名字,尚天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