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乱时候,穷时候

更新时间: 2024-12-27 21:17

济南城的枪炮声济南城的枪炮声一九四八年中秋节,爹买了两斤月饼、两斤肉,肉跟笋瓜一起炖的。好长时间没吃肉,馋得很,俺吃多了,恶心,总从嗓子眼往上返油。

也是那天,难民所二楼来了个穿军装的中央军,忘了是谁家的亲戚。可能是喝酒喝多了,他从二楼跳了下去,掉到楼下的丝瓜架上,又从丝瓜架掉进鱼缸里,一点儿都没伤着。

他大声叫唤:“我保吴公!我保吴司令!”翻来覆去的,就这两句话。

他喊的吴司令叫吴化文,听说是守济南的一个军长。二楼下来两个人,把这个中央军搀走了。

早就听爹说,济南要打仗,不知道啥时候打。没想到,这个中秋节的半夜,济南打仗了。

爹跟娘商量:“这仗不知啥时候打完,咱搬一楼去吧,一楼还安全点儿。”

娘说:“好。”

第二天早晨,俺家就搬到一楼,锅也从厨房搬到屋里。

从那天起,俺就两手抱住膝盖,天天蹲在西南墙角,腿也不敢伸,啥都不敢干,吃饭也蹲在墙角。枪炮声时远时近,时大时小,指挥枪的枪声特别响,斗斗斗,斗斗斗,这种声音一响,俺就吓得捂耳朵。晚上,俺不能蹲在墙角睡,只好爬到地铺上,用被子把头蒙得严严实实。等俺睡着了,娘再把被子掀开,说俺身上的汗滔滔的。

打仗打到第三天,一颗子弹从玻璃窗穿过,直接扎进地里。玻璃窗上留下一个小洞,地上也留下一个小洞,当时俺娘正躺在地铺上,地上的那个小洞离她的头只有半尺。

小妹比俺小两岁,她那年才九岁,长得又高又膀。她天天都往外面跑,东一趟西一趟,谁也管不住她。

娘不叫她出去,她说:“枪子有眼,打死的都是那些该死的。”

打仗打到第五天,娘说,做饭没烧的了。过了一会儿小妹回来,一手拎着一个椅子。

娘问:“从哪儿弄的?”

小妹说:“银号。”

娘生气:“你哪能拿人家的东西?”

小妹说:“银号的人早就跑了。都啥时候了,你还说这么多。”

娘问:“你拿这椅子想干啥用?”

小妹说:“烧火。”

娘说:“这么好的椅子,烧了可惜了。”

小妹拿起斧头就劈,叮咣一会儿劈完了。

小妹说:“娘你烧吧,烧完了俺再去拿。他那里烧的东西有的是,还有椅子,还有床。还有一个座钟呢,俺也给你抱回来。”

娘问:“你说哪里?”

小妹说:“银号呗。烧的东西有的是,哪儿都没有银号近。”

娘说:“不许再动人家的东西。”

小妹没听娘的,下午又去酱菜厂,挎回来半篮子咸菜。

打仗以后,家家都在屋里做饭,难民所的厨房空下来。不知啥时候来了中央军,他们在厨房做饭,天天都往前线送。有个伙夫出去抱柴火,一颗子弹打到头上,死在厨房门口,难民所里就死这么一个人。

打仗打到第八天,解放军进城,厨房里的人都跑了。小妹看见厨房有一大笸箩馒头,一篮子一篮子往家挎,吃不了的,俺娘都晒成馒头干。猪肉炖粉条可能刚做好,还热乎呢,小妹端回来半盆。她还要去端,娘说:“够咱吃了,让别人去端吧。”

俺在墙角蹲了八天,枪不响了,可得出去玩了。刚走出大门,抬头一看,吓得俺嗷一声往家跑。对面,金店墙根坐着一个死人,好像正看俺,他歪着头,脸蜡黄,地下一摊血,俺可不敢出门了。打仗的时候,很多人想发外财。听别人说,死在金店门口的这个人,就是来抢东西,中流弹死的。

门口还有一家鞋店,几个人砸门准备抢鞋。小妹回家拿篮子,跟娘说:“俺也挎一篮子鞋回来。”

娘这回生气了,说:“谁爱抢谁抢,咱管不了人家,你不能去。人家的东西,咱一点儿都不要,记住了吗?外财不发咱命穷人。”

过了一天,小妹说:“门外的那个死人拉走了,咱去捡弹皮吧。”

俺说:“好。”

俺和小妹拿一个篮子,邻居小萍和小兰也拿一个篮子。出了门往东走有个车库,车库里有一辆军车,军车前面侧躺着一个穿军装的死人,他脸色漆黑,胖头肿脸,十指长伸,已经“发”了。

俺害怕,往东跑,看见一个小树林。小树林边上有一片平地,平地上有一层新土,俺一踩可暄了,底下好像有弹簧,蹦一下就弹起来。

俺喊:“都过来,都过来,这儿好玩。”

她们三个都过来,俺们一起在上面蹦,都说好玩。

有个男人离着挺老远就喊:“小孩,快下去,别蹦了,那底下都是死人!”吓得俺嗷嗷大叫,赶紧往家跑,啥也没玩上,啥也没捡着。

济南解放以后,听说上上下下的官都换了,只有邮政局原班不动。路口的警察还在站岗,好像还是那几个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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